李承欢一直都不相信他的那个便宜师尊会遵守约定，所以当初她说她要走了，要离开北亭山一会儿，但会回来，李承欢也不信她说的。
但是偏偏，偏偏当公孙墨染盯着他的眸子，蔚蓝的眼瞳比海更温和，他又没办法不答应她，然后松开拉着她的手说你走吧，北亭山有我在呢，要早点回来。
李承欢在煮红烧肉，这里是太一山不是北亭山，虽然很大，但没有小院子给他放桌子吃饭，也没有白栀树给他靠着看风景，更没有某个性子温软的女孩子在花海中弹琴等他过来亲她。所以在公孙墨染的建议下，他就来到的林轻雨的院子做菜。
毕竟是一门派掌门的院子，处处精致典雅，但到底是没有北亭山来得让他心安。
李承欢搬了桌子和凳子在外面，给公孙墨染先坐着，然后他来到厨房，生火做饭。
切好的猪肉被李承欢放到煮沸的热水中，然后加葱姜料酒去腥，捞出在冷水中浸一会儿，洗锅倒油，放肉，炒熟后加酱油香料，红烧肉没有那么难的，家常菜，蛮有人间烟火的气息，他的便宜师尊虽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姐姐，但就喜欢他做的这些。
可能是想记住些什么，李承欢不懂，她喜欢吃嘛，那他就给她做了。
公孙墨染总是有太多秘密和故事，又不肯说，所以即使在前世的最后，李承欢都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等酱油都放下了，李承欢又舀了些水倒在锅里，然后盖上锅盖，盯着远处公孙墨染托着腮乖巧地等他做好菜的模样，陷入沉思。
她最后一次那么乖地等他，是什么时候。
前世的某一天，月色星海，公孙墨染把李承欢叫到白栀树下，告诉他她要走了，李承欢问她去哪里，去多久，公孙墨染没有回答，她只是摇摇头，眼眸中是李承欢从未见过的落寞和寂然。
她说她真的很舍不得他们啊，也舍不得北亭山，但正如她告诉李承欢的，人生的路是一段一段的，这一段他们陪她的，已经走完了。或许以后还能再相遇，但也只是或许。
公孙墨染说她虽然收了李承欢作为徒儿呀，但好像从来都没有给他送过礼物，那些别的门派的师尊都会在徒弟进来的第一天送礼物的，但公孙墨染只是打断了李承欢的膝盖骨。
所以想想，还是要弥补遗憾，所以她开口问李承欢他还有没有想要她做的，或者想要的东西。
那时的李承欢顿了顿，然后盯着公孙墨染蔚蓝的眸子说他要她平安回来。
她问他他不恨？
李承欢反问为何要恨。
她说她曾经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。
李承欢说那些都算她欠他的，总有一天他是要报复回来的，所以记在账上，她必须要回来还账。
那时的公孙墨染愣了愣，然后突然掩嘴笑开，月色落进了她的眸子，像是碧蓝的海上面盛了银月，然后她塞给李承欢一颗留音石，说那里面是合纵剑的秘法，若是她真的好久好久不回来了，就让他决定合纵剑的传承与否。
前世的后来，李承欢在公孙墨染死后，因为想听她的声音，所以想起了被他放在须弥戒中好久的那颗传音石，他拿出来，在白栀树下捏碎，耳边回荡的却不是什么秘诀，而是一声声的，少女带着抽泣，带着哭腔的低语。
她说不想走，拦住她，她舍不得她们。
既然不想走，为什么还要留下这种东西，为什么现在才让他明白那个时候的你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，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，但因为不想他担心所以还强扯出笑容？
最终还是你没有遵守约定。
那时的李承欢叹了口气，闭上了眼，他冥冥中好像顿悟了什么，像是原本一片的白，突然扯出了一道伤口，然后黑色就满出来，淹没了他的心城。
合纵剑意衍生的合纵剑法有很多式，除去能够师传身教的，剩下的就要自己去领会，去悟。
那时的李承欢，心底一片空荡，他悟了合纵剑最孤寂的一剑。
他将此命名为……易霜。
万般故事，不过情伤；易水人去，明月如霜。
不算是多有才的名字，但确实，是他那个时候内心的风景。
前世的他心里总有一场下不完的雪。
等到锅里汁水都收的差不多的时候，李承欢才把为公孙墨染做的红烧肉盛出来，然后简单洗了洗锅，趁着炉火未灭，又陆陆续续做的好多菜，都是她爱吃的，他把菜都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，给她分了筷子，盛好饭说可以吃了。
李承欢没有给自己打饭，公孙墨染注意到了，于是问他为什么不吃饭。
“我不饿……师尊自己吃就好了。”
“哪有不饿的，不吃饭长不高的哦……”
“我不用吃饭也能长高的，我还有长高的空间。”
“胡说。”
公孙墨染夹了一块肉到李承欢嘴边，
“不吃饭那能长高的，师尊是过来人，自然是比小白懂的。”
红烧肉堵着李承欢的唇，他想说他之所以会这么笃定是因为他在前世的后来，确实长得比公孙墨染还高，但又没有争论的必要，毕竟她给他喂肉了，那他就乖乖接受就好了。
于是李承欢接过了那块肉，放在嘴里嚼着，但还是没有去打饭。
“师尊喂我吃吗？”
“喂小白吃，小白就会乖乖吃了吗？”
“会的。”
“不要，小白脸师尊的便宜都敢占了，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。”
公孙墨染好像生气了，竖着眉看他，说回去罚他挥一千下剑。停一下多百剑。
李承欢说她能跟他回去，她想怎么样都可以。
而后他就不看她了，转过头去看着远处，静等公孙墨染送第二块肉上来，递到他的唇边，弱弱地说不会有第三块了。
或许别人说这句话，他还能多少信信，但她是她，她是公孙墨染……李承欢就不会信，因为信了也没多少意义。
公孙墨染总是这样傲娇，装着幼稚陪在他身边，但对于李承欢，他又想要她的爱，所以虽然看出来了，但也没有揭破，于是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，陪她玩这场游戏。
互相假装，互相贪图着对方的爱，兜转人世间，原来谁都逃不出想要爱与被爱的一个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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